臆想缔造者

等待地球爆炸的那一天。

《旅程》

镇上的诺森伯兰酒馆仍然挂着上个节日里留下的装饰,这显然是因为老板忙于其他,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平时都准时在柜台后面出现的法瑞尔先生正开着车,在小路上向前行驶。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用两只手抓着方向盘,时不时瞥向坐在身边的年轻人,在沉默里微微听到他的呼吸,看到他因望向窗外而留给自己的一半侧脸。
这倒是十分符合一个观光客应有的反应,对没见过的东西全都保持好奇。
异国风情总叫人难以遏制地兴奋,这个叫柯林斯的家伙就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走进他的酒馆,把看上去傻乎乎的背包甩在椅子上,在几杯威士忌下肚后,就自然地聊起天来。他很健谈,至少比法瑞尔擅长表达,能随意地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嘀嘀咕咕上一整天,照这个性格,当一段旅行走向结束,眼前的风景自然便多了几分令人留恋不舍的理由。

“你喜欢这里吗?”
事实上,今天他是来送柯林斯回旅馆的,过去他每天都这么做,只不过今天的意义稍有不同。五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法瑞尔清了清嗓子,装作随意地先开口问道。
“当然。”
“我也是。”好吧,这句话接的有点尴尬。于是,他又抓抓脑袋,略微笨拙地补充说:“从第一次到这里时,就喜欢眼前这片风景,它告诉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然后做点儿什么。”
“所以你开了酒馆。”
柯林斯收回目光,在法瑞尔说这些话时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从车窗望出去,他们背后是大片大片的雪山与绿色森林,简单的颜色衬得世界都仿佛变得干净纯洁。他注视着这个离开家乡多年的男人,感到内心涌起一片波澜,脑中想法深邃又复杂,不由地出神,好半天没想起接下来该说什么。出于某种原因,他很希望法瑞尔能对自己多说几句话,而且,其中有一句特别重要。

“这个月麻烦你了。”最终,他的目光在法瑞尔的脸和他始终不投向自己的眼神间游移,开口说道。“我玩的很好。”
“不客气。”
法瑞尔继续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情绪,手指节却泛起了白色,柯林斯立刻疑惑起来,他停了一下,不确定他这样做的理由,但不提其它,这个月完全托法瑞尔腾出时间的福,他才能把这个地方玩了个遍。这无疑是个不错的人,他很善良,有个好脾气,安全可靠,并且,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这么想着,柯林斯忍不住又瞟他一眼。
“说明我是个合格的导游。”法瑞尔又说。
“你知道,我的飞机是明天。”
“我年纪大了,不光是精力,连记忆力都不如以前好,你还指望我能记得什么?”天哪,法瑞尔的脸色难看起来,明显也在后悔说了这句话。他的确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奇怪的幽默感绝对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来。
“记得…我?”能打动人的机会越来越少,话只能这样大着胆子说出来了。外面暮色又沉了些,天空呈现一种暧昧的紫粉色,一只鸟展开双翅,以绝对优雅的姿态划过天空。而柯林斯的目光追着它,直到它离得越来越远,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的一片白色雪山中。
“会的,”法瑞尔的喉结上下耸动几下,长长地呼了口气,其实,他真的想对他说一句话,提出一个不怎么合理的请求,但是,在柯林斯的注视下,莫名奇妙出现的慌乱感居然让他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你可比每天早上出门前一定要带钥匙好记多了。”
“能认识你真开心。”
“我也是。”
“谢谢。”柯林斯发了一会儿愣,冲他笑笑,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可接下来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他的嘴角扬起,又放下,眨了眨眼,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再见。”
“好的。”法瑞尔点点头,应了一声,看他走下车子,外面的冷气趁机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接着,他便继续看着柯林斯,看他顺着那条铺满石板的小路向旅馆的大门走,直到消失在门后,猛地有点因为自己早上盯着他脖子上那颗痣出神的举动感到后悔。“一路平安,柯林斯。”他很想把这句话喊出来,但当脑袋伸出车窗,某种难以招架的力量还是使他退缩回去,把音量压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再见。”他捏了捏方向盘,无奈地对自己说。

几年之后,当柯林斯顶着外套,一路小跑穿过广场,在雨幕中赶着前进,准备去和朋友约好的小酒馆里喝一杯时,那天傍晚的画面忽然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他停下脚步,站在公共草坪边缘,任凭雨水顺着外套边缘滚落,转头向右手边望去。那里应该有一扇镶嵌了彩色玻璃的木门,打开这扇门,走进去,就能看见一条短小狭窄的走廊,在这之后就是闹哄哄的室内,顾客们围在一起,那个结实的男人正站在吧台旁边招待他们。柯林斯觉得自己能清楚的看见他,看见他低着头,擦抹桌面,往那些大大小小的玻璃杯里倒各种颜色的液体,和来自各地的客人进行不顺畅的聊天,在喜欢的球队射门后露出个开朗的笑脸。
没准儿,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好心的,包容的,充满善意的,更是以一种最明智最大度的方式为那一个月的相识画上了句号。能说的故事讲了不少,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打扰对方比较好,这么看来,也许这种体贴还有点神圣高尚的意味。
可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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