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缔造者

等待地球爆炸的那一天。

【空军组】《Frozen》[BE/一发完/回忆梗]

他有点儿怀念烟的味道,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烟的味道。
柯林斯觉得,他一开始是抱着决心,必须要找到法瑞尔的,但接着,随着战事越来越紧,到处都被炸成了乱七八糟的废墟,他似乎就把他忘了。这话听上去不太公平,天哪,可怜的法瑞尔,皇家空军中的佼佼者,现在正独自一人处在德国人的控制之下,唯一的搭档想起操纵杆的次数比想起他要多的多。这么看来,他该有多孤独啊。
这个金发青年久久地仰卧着,手掌从手套中挣脱出来,抚摸着沙地,阳光直射在他脸上,刺得眼睛根本睁不开。说老实话,他确实不知道法瑞尔该怎么从日复一日的牢狱生活中过来。不用打听也能猜到,那里阴暗,冰凉,恐怖,充斥着能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如果再糟糕一点,德国人也许会告诉这个被关起来的飞行员,如果不交代点什么,他将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天空。
这会是个很好的威胁。天空,那片他们深爱的,为之沉醉的天空。
一个月之前,盘旋在海面上的德国轰炸机,在火舌中翻滚的船只,过分辽阔的沙滩,成千上万的人还没来得及从脑海中离开,就听说了法瑞尔在敦刻尔克失踪的消息。他没崩溃,现在崩溃实在不是个正确时机,也来不及想其他的,因为再后来就是整晚整晚的噩梦。想到这儿,柯林斯就想笑话自己,这种时候居然会表现得像一个懵懂的男孩儿。
谁都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在那些梦里,他不是看到自己被海水淹没,耳边只剩海浪汹涌翻滚的声响,开着船的道森先生和他的儿子没来得及伸出援手,就是法瑞尔————在梦里看见他简直是一种新的受难方式。每次出现他都叼着烟,把眉头挤成几道深深的沟壑,像以前那样,坐在他的福蒂斯一号机里,尽力对自己大声喊着什么。但遗憾的是,柯林斯什么都听不到,他的世界里没有一点点声音。
“Collins,Do you hear me?”
仅仅凭着口型,能猜出法瑞尔最后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应该分出点神告诉他自己没事,柯林斯听着海浪的翻涌,吐了口气,身上的伤口就扯着皮肤发起了疼。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他试着动了动,便皱紧眉头,为身上这件深蓝色西服应该已经被血迹染得变了颜色的想法而感到头痛。
哦老天,我把他丢了。当他记起,上一次是法瑞尔赶在炮弹把周围炸开之前,把他拉下飞机时,忍不住悲伤的闭起了眼睛。

新兵生涯总是让人叫苦不迭,法瑞尔像所有教官那样,每天清晨就准时吹响哨子,大步跨进宿舍。等男孩儿们穿戴完毕,精力充沛的站在他面前时,便带着他们在学院周围列队跑步。如果谁动作慢了就要接受惩罚,不是打扫厕所就是去食堂擦抹桌子,运气好一点的就被派去给维护飞机的老兵打下手。谁都不敢抱怨,要知道对面的德国人可从来不讲究绅士作风。
有人觉得这没有必要,但很快他们就因为跟不上队伍而被迫离开训练,转到其他兵种。在法瑞尔看来,这个过程必须是迅速且不能有一丝犹豫的,日复一日的体能练习不仅仅是为了培养足以支撑完整个任务的精力。在实际作战过程中,他们的神经也必须保持紧绷,才能有足够快的速度应付袭击,包括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接下来,在早饭结束后,这群新兵需要按规定做一些基本训练。这也算个测试,身体条件不过关,或者坚持不了的家伙自然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队伍。之后,法瑞尔就会教剩下来的优秀学员认识表盘,学习手势,期间反复叮嘱每个人必须要戴好氧气面罩——尤其是在通话的时候,不然除了浪费时间,这件事将会变得毫无意义,皇家空军的任务可耽误不起——如果这个阶段也没有被反复到来的测试难倒,他们要面对的,就只有钻进像床头柜一样狭小的驾驶舱,与操纵杆,还有之前提到过的所有东西进行亲密接触。
“如果我们没有运气该怎么办?”在第一次驶入跑道前,有个矮个子年轻人向他们的教官大声提问。“我这人一直都很倒霉,做什么都不顺利,从小到大都是。”
“那告诉我,你害怕死去吗?”
“当然,长官。”
听到这儿,柯林斯还以为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是一个想证明权威的家伙,时时刻刻希望宣传以大局为重的观念,整个人古板又老套。不过真是这样的话,倒和他一贯的作风完全相符。不是说讨厌法瑞尔,没人会讨厌一个名字早早就挂在光荣榜上的人,但一个板着脸,私下里不和学员建立关系,要求还极其严格的教官,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接近他。
“听着,如果你能顺利通过我的测试,就学着去相信你未来的搭档。”法瑞尔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嘈杂声从通讯设备中传来,像是借此表达某种安慰。“他们会是你的幸运星。”
后来那个矮个子死于一次巡逻任务。那天阴云密布,刮着大风,眼看就要下雨,谁都没想到德军会挑这种时候突然从他们上面扑下来开火。柯林斯记得,矮个子的搭档是个来自英格兰西南部的男孩儿,在他的二号机被击落后,顶着攻击,独自一人完成了飞行,又在这个月,空战开始的前几个星期星期,坚持打掉了两架BF-109,在支援断开后,冒着黑烟,一头栽进了燃烧的破砖碎瓦中。

谁都不知道那个男孩儿面临坠机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柯林斯试着抬了抬头,又发觉脑袋里的某些记忆在折磨他了。他想起来,秋天的时候,自己踩着满地落叶来到沃丁顿,加入皇家空军,却在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前一晚才接到通知,要离开现在的宿舍,搬去其他屋子。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明天要共同执行任务的人是谁,直到他带着自己的行李,推开新宿舍的门,并在那儿再次见到了法瑞尔。
法瑞尔看到这个不速之客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这可大大超出了青年的预料。他看见这个男人穿着背心,踩着靴子,一边用毛巾擦着潮湿的头发,一边冲自己摆手,示意他快点把东西搬进来。等到他终于忙活完后,就关上灯,陷入沉默。
“长官?”柯林斯等了一会儿,决定由自己开口比较妥当。
“怎么?”
“我没想到…”
“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黑暗把法瑞尔的表情藏了起来,只留下无比清晰的声音,此时此刻听上去显得有点强势。
“我以为你对我没什么兴趣。”
“正常情况下,我是对你没什么兴趣,”那个声音迟疑了几秒,继续说道:“但我有权选择最优秀的一个做我的新搭档,不对吗?”
第二天的任务从下午开始,飞机是早就分配好的,柯林斯对自己那架并不陌生,但他们还是一早就起床,因为法瑞尔执意要去拍张照片。
“难得有了个不错的搭档。”身穿夹克的男人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扔掉烟头,注视着柯林斯的蓝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说:“我总得留个纪念才行。”

“你们会很顺利的。”负责拍照的人摁下快门,举起双手,对他们微笑起来。
“保持冷静,柯林斯,任务不难,照我的指示做就好。”法瑞尔的眼睛在热烈的阳光下眯成一条缝,他站起来,走向飞机,在路过柯林斯身边时用右手拍了拍这个男孩儿包裹在西装下的肩膀。“无论如何都有我呢。”
“我…”
“担心很正常,”几个小时前才转变身份的男人停下脚步,难得露出了笑容。“坦白讲,我第一次飞行的时候也很紧张,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相信你的搭档,他会是你的幸运星。”
柯林斯不想认真思考法瑞尔到底有没有借这句话表达他很可靠的意思,更显而易见的是,彬彬有礼的那一套在这里遭到了更灵敏的压制。秋风吹起落下的叶片,他盯着它们,在原地待了一会儿,顺便踩扁了脚下的草皮,脑子都是他的前任教官刚刚说过的话。
“保持冷静。”
“动作快点,士兵,不然等会儿我会把你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走远的法瑞尔突然这么出声催促,打断了他心里翻涌的小小波浪。

保持冷静。
柯林斯从涨潮的沙沙声响和海风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刚才迫降的海滩上,天空蓝的发亮,云朵几乎看不见,新的喷火战斗机就在不远处燃烧——这下子它可是真在发怒。
那些潮汐快要把他身体里剩余的力量卷走了,虽然他现在还活着。可面对没有后援,没有月光石号,也没有人冲过来,把他拖向安全地带的局面。再加上血液依旧倔强的从伤口上缓缓溢出,大概是遭遇到骨折的身体动弹不得,时间也在流逝的糟糕情况,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幻觉和现实中挣扎多久。
可他现在仍然活着。
正因为我们都是会飞的鸟,是翱翔的鹰,所以注定会在天上展开翅膀,所以,也会面对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失去了运气,落下来的那一天。
他呼吸着掺杂咸味的空气,失去的血液和被海水浸泡过的衣服导致身体冻得微微颤抖。于是,便努力想要坐起来,然而筋疲力尽的感觉再次赢过了大脑中的意识。他被无边无际的浪涛拉扯回沙滩,再次倒了下去。

当柯林斯的名字也登上光荣榜的那天,他就和一个从东区来的男孩儿打了一架。起因十分简单:在某次飞行任务结束后,对方带着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在背后嘀嘀咕咕,不客气的做出评价,从柯林斯的外貌一直讲到他的家乡,还猜测他是不是靠什么办法得到了法瑞尔的欢心,才得到如此多的实战机会。或者,他压根就是个“长官的男孩儿”。军队里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听说过这种情况,因此这样的猜测并不算稀奇。
结果领头的那个就被看上去脾气很好,平时只知道练习和看书的青年转身打破了鼻子。总之,等法瑞尔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柯林斯的脸涨的通红,已经完全丢掉了平时温文尔雅的一面。想要继续痛揍对方一顿的气势被几个更结实的士兵拦住,却还是挥舞着拳头,愤怒的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一些叽里咕噜的话。不知怎么弄得半张脸上都是血,说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对方的。
呵,小苏格兰佬生气了。
对上视线后,柯林斯猜法瑞尔一定在这么想,甚至觉得他的语气和神情也都是轻蔑的,只为了尽可能对自己冲动的行为表示出失望。在回到宿舍,好久没见法瑞尔跟进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后悔的要命,但没人看见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呻吟,把整齐的金发揉得一团糟。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局促不安的青年先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烦躁不堪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了好长时间,完全忘记了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痂。在第三个小时过去以后,情不自禁的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会接到通知,马上收拾东西滚出皇家空军。好吧,这是自己一时冲动应得的后果,然而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法面对法瑞尔,天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从一帮新兵中选择了自己呢?
好在天黑后,法瑞尔终于回来了,他看了看柯林斯尴尬的表情,连半个字都没说,而是又转身出门,弄了块湿毛巾,半跪下来,帮这个小男孩儿清理起了脸上的血迹,在起身时顺便摸了摸他低垂的脑袋。
“我说过,保持冷静,无论如何有我呢。”

又涨潮了。
他从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劝解,相信法瑞尔已经死了,就算这在战争中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是固执的怀着想要找到他的信念,继续飞行着,战斗着,等待着。
飞机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天空中的蓝色也随之淡去,一点一点的被夕阳染成金红,柯林斯便朝着它们抿起嘴微笑。那天晚上,担心受到处罚的柯林斯才知道法瑞尔的性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冲动,如果那些人遇到的是他,他会让每个人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有一只海鸟从上方飞过,这位疲惫的金发青年突然记起,他们拍过的那张照片现在就躺在外套内袋里。这很好,这就意味着还有什么东西能帮助别人记住法瑞尔,记住他和法瑞尔一起拥有的珍贵回忆。尽管自己的希望正随着过去发生的故事一起消失,随着再也见不到面的法瑞尔一起告别战场————事实上他比谁都希望胜利早点到来。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法瑞尔说。
时间的流逝到底是带走了一切,如果还有可能,至少为了好不容易重逢的两个人曾在一起待过的日日夜夜,他一定要约法瑞尔在满天繁星和清亮月色下喝酒,听他讲那些他擅长的,其实效果并不算成功的冷笑话,还要给他哼温柔的苏格兰民谣。他们过去常常这样做,等基地完全安静下来时,就会溜到楼顶的平台上,像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展开对未来的美好想象。
战争总会结束的,对吧。
柯林斯彻底放松下来,他半闭起眼睛,凭着记忆,先小声哼了几句。在停下来的瞬间,觉得余光好像看到一个壮实的男人正从远处走来,他穿着夹克,叼着烟,在夕阳中迈开有力的双腿,脚步平稳。
这可真好,真希望还能多拥有一些时间,但现在他必须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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